顾无言。
顾择芝没有废言,从绾凉手中取过那一沓房契地契,交到孟端手里:“送到他那里去吧,人我带走了。”
“等等,”顾怀仁突然开口,“要走,择兰也得一起走!”
顾择芝沉默了片刻,然后开口:“顾家,包括我在内全部的产业,只能换你一个人。”
“你娘不是还留过几处房子给你吗?”顾怀仁的样子很是着急,他扭头看向孟端,“孟少卿,可否看在顾孟两家多年的交情上,行个方便?”
孟端没有犹豫地说了好。皇帝的意思是能收多少财产就收多少,一个人还几处田宅,那人必然更同兴。
“想都别想!”顾择芝紧紧攥起了拳,“我赔得倾家荡产救你,还不够吗?还要救她!她算什么东西,我顾择芝凭什么!”
“顾择芝!那是你妹妹!”顾怀仁恶狠狠地盯着她。
“我可以赔上所有家当救你,因为我在顾府住过,因为我答应娘亲不迁怒你,即使……即使我恨你入骨。但是顾择兰,我跟她没有任何关系!”顾择芝尽力稳住自己的语调,慢慢从牙缝里挤出声音,“既然母亲的田宅可以再救一个,那我选顾怀瑾。他小时候浸过寒,不能受湿气。”
“顾怀瑾?”顾怀仁深深皱起眉头,“一个捡来的孩子罢了,他的命都是顾家给的。”
“是的,然而这是我娘的田宅。我想救谁,就救谁。”顾择芝放弃了跟他理论,面容有些疲累。
绾凉知道自己无从插嘴,便只得更紧地握住了顾择芝的手:“你是对的,别担心。”
顾择芝垂眸看看她,点点头。
“好好好!”他一连三个好,似乎是气急了,“你不救她,我也不走,我看看你到底有多狠!”
顾择芝简直急火攻心几乎痉挛,而同时,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几乎淹没了她。
“你记得我娘是怎么死的吗?是被你龙着爱着的兰姨娘害死的。你包庇,你让我娘死的不明不白,还对外说她狠戾无德,死得其所!而现在,你让我拿她的房产去救兰姨娘的女儿?顾怀仁,你简直是个畜生!”
“这难道是你爹的错吗?纵然是,你顾择芝说话也太过分了!”孟端忽然开口道。
“你滚一边去!”顾择芝一把推开他,走到顾怀仁跟前,指着他的胸口道,“我再说一遍,你就是个畜、生!”
顾怀仁一巴掌打在顾择芝脸上,她没有躲,也没有还手。
再听得“啪”的一声脆响,顾怀仁的脸上一个红掌印。
顾择芝呆呆地回过头看向绾凉。
绾凉放下手,重新站回顾择芝身边。
“我不是顾大人的女儿,所以也不算以下犯上。大人,纵使顾择芝为千夫所指,你也没有任何立场来斥责她。虽然她觉得你已经算是养过她了,但我作为一个局外人,却并不这样觉得。你纵容龙妾灭妻,然后送她一个寡女去新夫人身边,没有例银,没有新衣添置,所以她只能小小年纪出去学雕玉学经商,而你却觉得她给你丢了脸。等她终有所成,你就利用她,你就想为了一己私利毁掉她的一生幸福。我不觉得她欠你什么,所以她现在帮你就是在施舍你,而作为一个被施舍的人,你顾怀仁没有任何资格来指责她。她自己不能还手,那就让我来还手。”
空气里带着沉默。
顾择兰忿忿地看了面前的两个女人一眼,却不敢作声。她走到顾怀仁身边,瘪着嘴说道:“爹,女儿该怎么办呀……女儿不想爹为了我去求这个恶人心的杂碎。”
“你觉不觉得自己就像一条狗?”顾择芝冷冷开口,“恶心我就别求我,一边求我一边恶心我,你不觉得自己更恶心吗?”
顾择兰刚要反驳,却见小门里走出一个人。是顾怀瑾。
他走到顾择芝跟前,开口道:“家里其他人都关在门后呢。别为我犯急了,我的病已好了大半,那些田宅……是娘当年留给你做嫁妆的,好好留着。”
顾择芝抬头看了看他,拍拍他的肩,然后摇摇头。
“顾择芝,我就明白告诉你,今天你要是不救择兰,我是绝对不会走的!你就看着我死在儋州,看着你娘的遗言破灭!”顾怀仁怒目眦裂,满面凛然。
“这样,加二两黄金,两个人都带走。”顾择芝转头看向孟端。
“五两?顾小姐莫不是在开玩笑?”
“就五两,不行的话,他们两个都留下,我走人。”顾择芝笃定他不敢这么交差,便开启了简单的谈判模式。
孟端深吸一口气,没说话,算是默认。
“那处田宅,我跟你换顾怀瑾。”
“我不会去的,”顾怀瑾的语气一直是淡淡的,“我的命是顾夫人捡的,如今断然没有挥霍她遗业的道理。择芝,你明知道自己现在的处境,总要给自己留点后路。”
“你怎么这么……”
“迂腐,”他淡淡一笑,“我知道,改不了了。”
“爹,咱们快走吧!”顾择兰看得出自己得救了,便迫不及待地拽起顾怀仁的袖子,“我一刻也不想在这呆了,太吵了。”
“闲吵你进棺材呗,保管安静。”顾择芝别过脸,似乎连看一眼都嫌多。
顾怀仁没有理会顾择芝,而是对着孟端道了别,拂袖离去。
“……”顾择芝看着那二人,半晌不语。她抿了抿嘴,“我到底干了些什么?”
二人慢慢地晃着走出去,安步当车。
“顾夫人为什么执念于保他平安?”绾凉颇为疑惑。
“当年,长公主的驸马——也就是娘亲的先父宋氏,曾为顾怀仁的二伯所救,所以……虽然那顾二爷与顾家关系不好,但是他英年早逝,只得把这恩情报在顾家人身上了。”
“顾夫人赔上整个一生伺候这样的人,也算是结草衔环了。”
“嗯,”顾择芝点点头,然后突然一下子抱住了绾凉,“我一直以为绾凉是个小兔子,没想到今天摇身一变作山豹啦!”
“看不得你受人欺负,”绾凉勾勾嘴角,转头看着顾择芝,“我虽然很软弱,可我也很护短啊!”
“绾凉才不软弱,”顾择芝哈哈笑着,“这是蒲苇韧如丝呢,什么困难咬咬牙就过去了。只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啊!”
“你可不是没人啊,顾择芝,以后你就是个穷雕玉的了!”绾凉戏谑道。
“你错了,其实我连玉都还没有呢!只能先雕木头了……”顾择芝咧开嘴,毫不在意地自嘲着。
“也许这才是真的和过去告别了吧,从头