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每有吊丧的来,祥海便要不断地随来者跪地磕头烧香,以表谢意,赵大和福生作为死者家人、身前好友,也要一旁跟随,祥海居中,赵大和福生一个在左一个在右,磕头磕到直不起身。到了更深夜静,不再有吊丧的来时,祥海想起同父异母的大哥马辰龙,不知现时在哪里,悄悄问福生:“宝山路那场屠杀死了好几百人,连租界里也在杀人。听说马辰龙又负伤了,真不知他的身体是不是肉做的,是不是在宝山路负的伤?”福生说:“马辰龙的新伤不是在宝山路上闹的,因为那晚他在我家。”祥海吃惊地问:“那晚马辰龙在你家?他们还没有离开上海?”福生说:“是的,他没来得及离开,上海已经戒严了。他的手臂应该是攻打高昌庙时负的伤。”福生吞吞吐吐,似乎对在灵堂上嘀嘀咕咕似有顾虑。祥海说:“如今废丧事陋习,不用恪守非丧事不言之忌,要紧的是心里虔诚,但说不妨。再说,我们这样说话,家父在天有灵一定也会听见。”
福生这才告诉祥海:“第二天,马辰龙准备离开时,听到街上警笛声、枪声大作,宪警在到处抓人,他出不去,我把他在阁楼里藏了三天,劝他风头过后再走。我问他,风声这么紧,他要去哪里?他说要去南方搞枪,有了自己的枪杆子,才可以有自己的政权。我就告诉他,李老爷劝他不要再闹革命了,回家帮李家打理学校,教书育人也一样可以救国救民。这世界的颜色混沌黑暗一时改不了,凭他一己之力,无疑螳臂挡车,不自量力。他却说,这世界的颜色,总会有改变,只需一声振奋的呼喊,民众就会觉醒,将来的世界是红色的。我明白这一次离别,再见的希望渺茫,不禁有些伤感。他反倒来安慰我说,长夜终将结束,革命终将成功。在他身上,我看不到沮丧和悲痛,只有临危不惧的坚毅和勇敢,他生来就是一个革命者,即使在阁楼里也不安宁,总是要我打听这打听那。他要我不要告诉你们,他去南方搞枪了,怕老爷知道了为他担忧。他感谢令尊大人在不知道他是自己亲生儿子的情况下,认下“仇人”的孩子,真是太伟大了。祥海听了,不觉红了眼圈,说道:“如今他刚走,家父就去了黄泉路,临终都没有看上一眼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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