的,在后面哪……”南宫远一翻,刚看一眼,便“啪”地一下将册子合上了。原来那一页上,写着的皆是“猿搏式”“凤翔式”“龙飞式”“鱼唼式”“蝉附式”等等的文字,南宫远一时只气得胸口涨痛欲破,连话也说不出来了。
安通却一直催促道:“南宫将军,你还不快挑?这时辰可是有限的哪。”南宫远咬了咬牙,道:“让长……让他随意弹一曲便是。”安通笑道:“是,奴婢先让宁奴来给您奉茶。”只听轻轻金铃响声,长宁纤腰款摆地自屏风后转了出来,到得南宫远身前,便款款地跪了下去。他已换了衣衫,素白抹胸,月白镂花披纱,肩上披了两条帔带,飘飘摇摇,脚上穿了小小一双月白绣鞋。他一跪,长发便如水般泻到了地上。南宫远看得分明,那从他腕上金环中穿过的银丝一翻一扯,长宁双手便作了掌心相对的平摊之状,安通将一杯茶放上了他的掌心,那银丝便极谨慎地慢慢往上拉扯,直到送至南宫远手前。
南宫远只得接了那杯茶,长宁的手便也收了回去。南宫远看他动作,心中刺痛,知道他能做到这般,不知被折磨了多久。那安通又尖着嗓门道:“还不与将军磕头请安?”长宁金项圈上的丝线向后一拉,又向前一送,连着他额上金环的丝线也一并牵动,长宁一个头便磕了下去。地上本是水磨地,南宫远听到他头碰在地上的响声,再也熬耐不了,一把将长宁拉了起来,抱在怀里叫道:“长宁,宁儿,是我,你真不知道?”长宁眼不能看,耳不能听,虽今日被带到了戏台上,又被作成投壶靶子,这都是从未有过之事,但他这两年来不死不活,早已无了好奇之心。他本以为奉茶是给赵翊,但此时南宫远一抱住他,他闻到了南宫远身上的气息,已辨出了是他,心中酸甜苦辣顿时一起涌上,眼泪如泉一般涌了出来。南宫远见他流泪,知道他已认出自己,更用了力摇他道:“宁儿,我没骗你,我来找你了。我……我对不住你……”长宁哪里听得到,心中着急,想与他说话,但喉咙里只能发出些模糊不清的低弱之音,哪里说得出完整的字?南宫远一听到他发出的声音,便恍然大悟,赵翊留他声音绝非仁慈,而是另有他意。长宁此时的低低声音如同小猫呜咽,便跟在欢爱之时发出的呻吟声并无二致。想来赵翊必是甚喜长宁这把声音,会发出娇腻呻吟呜咽的人偶,岂不比全然哑掉的人偶更迷人些?何况这人偶连一个字都已吐不清? “南宫将军,你这是在做甚么?”赵翊的声音自门口冷冷地响了起来,南宫远大惊变色,他一时失态,竟未发现赵翊不知何时已进了芙蓉阁。一时间搂着长宁,放也不是,不放也不是,最后抱了长宁便跪下了,道:“皇上,求你放了长宁吧!”赵翊已在当中椅上坐下,只道:“你吓着朕的玩偶了,还不放开?”长宁双眼泪流,却不知身外发生何事。南宫远磕头道:“皇上,长宁昔日年少无知,得罪了你,你如今也把他弄成这样了,求你便放过他吧!”赵翊目注于他,道:“怎么个放过法?把他赐给你,让你带他走?”南宫远一呆,赵翊又道:“宁奴如今只是人偶,他的身子是绝不能恢复的了。你要这般一个玩偶来做甚?南宫远,你此次并非立功,只是补过,朕已算是大度的了,容了你,你莫要得寸进尺。再不放开,别怪朕不客气!”又问安通道,“南宫将军点了哪一出?”安通回道:“将军只说让宁奴随便弹一曲。”赵翊道:“也罢,便令他弹一曲阳关三叠,以慰故人吧。南宫远,听完这一曲,你便离开,看在丹莹苦苦求我的份上,我不与你计较,你若喜欢,朕也可重赐你与丹莹的婚,还能做个亲家。”早有小太监将琴桌安放妥当,屏风后的石百一拖一拉,长宁就身不由己地从南宫远的怀中滑了出来。南宫远听了赵翊那席话,只怔在当地,楞楞望着长宁。赵翊命道:“我看宁奴今日也极累了,你且扶他到琴前去。”安通忙把长宁扶了过去,长宁只要银丝不动,他便连指头都动不了,只软软地任安通扶到了琴桌前跪下。这时腕环上银丝疾动,长宁的两手已放在了琴弦之上。抚琴原本便是这傀儡戏中最难的一种,动的乃是十指,极难操控。为了训练长宁这双手,长宁的手指也不知破了多少次,流了多少血。虽说能弹的只有几首曲子,还都比原曲减了些难处,但也极是不易了。只见十指指环上的丝线将长宁手指拉上按下,曲起弓下,抚弄弹拨,一曲阳关三叠,倒也弹得似模似样。那石百操纵傀儡人偶的本事,实是令人称奇,在百忙之中他居然还能拉扯长宁颈圈与额饰上的银丝,令长宁脸颊微侧,便似是弹得入神的模样。若非长宁眼泪不止,咽喉里呜咽声不绝,说是个美人在抚琴自乐,是任谁也不会不信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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